《新丰折臂翁》 - 白居易 - 新丰老翁八十八，头鬓眉须皆似雪。玄孙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问翁 “臂折来几年”? 兼问 “致折何因缘”?翁云： “贯属新丰县

《新丰折臂翁》大意亦本这杜甫《兵车》、《前后出塞》等篇，借老翁口中说出，便不伤于直遂，促促刺刺，如闻其声，而穷兵黩武之祸，不待言矣。末又以宋璟、杨国忠比勘，开元、天宝治乱之机，具分于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谓诗史。(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卷二十六)

【诗例】

新丰折臂翁

白居易

新丰老翁八十八，头鬓眉须皆似雪。

玄孙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

问翁 “臂折来几年”? 兼问 “致折何因缘”?

翁云： “贯属新丰县，生逢圣代无征战；

惯听梨园歌管声，不识旗枪与弓箭。

无何天定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

点得驱将何处去？ 五月万里云南行。

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

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

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

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

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槌折臂。

张弓簸旗俱不堪，从兹始免征云南。

骨碎筋伤非不苦，且图拣退归乡土。

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

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

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

不然当时泸水头，身死魂孤骨不收；

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上哭呦呦。”

老人言，君听取：

君不闻开元宰相宋开府，不赏边功防黩武！

又不闻天宝宰相杨国忠，欲求恩幸立边功；

边功未立生人怨，请问新丰折臂翁！

【解析】

白居易新乐府精神是继承杜甫忧时乱传统，在写作艺术上，借鉴杜甫之处也甚多。这种《新丰折臂翁》与杜甫非战意识的《兵车行》、《前后出塞》等是一脉相承的。杜诗是作者通过客观冷静的描绘，将非战意识渗透于其中，间或者以一二议论语，颇有画龙点睛之效。但就艺术手法而论，白居易此诗最突出之处即以老翁口说出作者想说的话，更显得凄楚动人，异常真切。全诗主要构成部分是老翁一席话。在这番话之前，为老翁一番话作了铺垫，以便引起话头；在老翁话之后，作者又发以议论，使老翁一席话语意完足。这样写法的最大好处便是突出了让事实说话，即不伤于直遂。写老翁自断右臂以避征兵备受疼痛难眠之苦尚且知足，因为免作望乡鬼，以此反衬征兵之祸。其实，写此类题材，表现非战意识的诗作并不为奇，自有多种多样表现手法，艺术手法的运用是根据作者创作具体情况而定，很难笼统限定何者为高、何者为低。但应当承认，就乐府精神来说，采用这种类似现代新闻采访录音式的手法来达到显示主题目的，实在是棋高一着，结末的评论也搭配得当，起到了点题作用。爱新觉罗氏称其为“诗史”，可能是就作品的题材内容来说的，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白居易在题下自注“戒边功也”，主旨相当明确，结末议论同这主旨遥相呼应，再清楚不过了，但有一点需特别强调，作为此诗主要部分的老翁一席话，却是全诗精粹所在，其实当老翁述说断臂原因、经过、感受等等情况时，黩武之祸已经通过形象生动的话语显露无遗了。如果一首诗主旨需靠议论来显现、来提示才被人知的话，那么这首诗的艺术价值就值得怀疑了。白居易这里借老翁之口，述自家遭遇，然后再配以旁白，这种结构方式正是如作者所说“欲见这者易喻也”，真是别有一番苦心的设计，不能看作是累赘，倒是塑造新丰折臂翁形象不可或缺的有机构成部分。关键还在于借老翁之口，借得自然巧妙，其声口惟妙惟肖，令人有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之感，堪称绝妙之笔、超人高明之处。